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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此時此刻，坐在警察局里的賀千子恰好刷到了這個話題，頓時訝異大數(shù)據(jù)居然已經(jīng)先進到了窺探心聲的地步，十分恐慌，不禁思考起了人工智能統(tǒng)治宇宙的可能性。
剛思考到阿爾法狗，一旁做筆錄的辦公室的門被人打開，先走出來的是警察叔叔，緊隨其后的是費泊君——也就是被她見義勇為卻搞錯對象的那個人。
賀千子有些不安地站了起來。
“你啊，心是好的，但下次不要這么莽撞了?！本焓迨鍖λf道，“還好這位小哥不是壞人，如果他真是在地鐵偷拍女生的那個人，有些人會不擇手段，你可能也會受傷的?！?/span>
賀千子連連稱是：“好的好的，我知道了警察叔叔，謝謝您啊，麻煩您了?！?/span>
可能是她這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實在是有些搞笑，從第一眼開始就板著臉到現(xiàn)在的費泊君終于忍不住勾起了嘴角：“賀千子，別光嘴上說，心里一定要記住啊?！?/span>
賀千子看了他一眼，舉起三根手指，認認真真保證道：“我發(fā)誓，我下次絕對不會這么莽撞了?！?/span>
費泊君噗嗤一笑，覺得她挺逗的。
警察叔叔也笑了：“行了，我們也登記好了那個偷拍的人的相貌，會多加留意的。沒什么別的事情了，你們就先回去吧?！?/span>
賀千子點頭如搗蒜，跟在雙手插兜的費泊君身后亦步亦趨出了警察局大門，然后欲言又止了一會兒：“那個，費同學？”
“嗯？”費泊君回頭，微微挑了眉，聲音從鼻腔里帶出來，顯得漫不經(jīng)心的，“還有什么事嗎？”
賀千子不太好意思地揪著自己的手指頭，沒敢抬頭看他，底氣十分不足：“那個，對不起啊費泊君，耽誤你的時間很不好意思?，F(xiàn)在時候也不早了，我請你吃頓飯？”
畢竟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把他往警察局里拽，雖然其實都是誤會一場，但也耽擱了三四個小時，怎么說都是她的錯，賀千子覺得自己還是要負責一下的。
費泊君輕輕搖了搖頭：“謝謝你的好意，但是不用啦?！彼罂戳丝词直?，“確實不早了，我還有事情，那就不送你回學校了，你自己注意安全?！?/span>
賀千子下意識地說：“這怎么好意思要你送啊……”
費泊君又笑了一下：“別再誤會你的隊友是壞人了?！?/span>
賀千子沉默了，朝他揮揮手，目送他離開。
2
賀千子一回到寢室，室友之一的岑雙雙就湊過來滿是八卦地問：“你真的把法學院的費泊君當?shù)罔F偷拍的變態(tài)了？”
賀千子愁眉苦臉，完全沒了平日的活潑勁兒，全是有氣無力：“是啊?！?/span>
短短兩個字，信息量極大。
另外兩位室友不禁摘下了耳機放下了筆，端正了一顆同樣八卦的心，齊刷刷地扭頭過來看她，異口同聲：“哇哦?！?/span>
岑雙雙更興奮了：“展開說說？你在寢室群那一串嘆號的，發(fā)了個開頭就沒結(jié)尾了，你們到底是啥情況？”
想起今天發(fā)生的事情，除了社死以外，賀千子不知道還能用什么詞來形容了。
她癱倒在自己的軟椅上，忍不住開始薅頭發(fā)：“啊，我下午不是坐3號線回來嗎？我當時看到他站在地鐵中間，我心想這不是風云人物費泊君嗎？本來想打招呼的，結(jié)果一看他舉著手機在拍前面穿短裙的女生。我想起之前校友圈里說3號線有一個猥瑣男好像會偷拍，我以為是費泊君這個衣冠禽獸啊，我就拍下了他的舉動……”
然后在費泊君要下車的時候拽住了他，大庭廣眾之下喊“你這個變態(tài)你偷窺人家裙底我已經(jīng)報警了你休想逃離法律的制裁”。結(jié)果一到警察局發(fā)現(xiàn)，費泊君不是變態(tài)，他是在拍他前面的猥瑣男的偷拍行為！
他本來準備人贓并獲的，結(jié)果被她給痛擊了！
現(xiàn)在想想，如果那個3號線的猥瑣男真是費泊君的話，校友圈早就吵翻了天了，又怎么會輪得到她見義勇為??？！
賀千子繼續(xù)薅頭發(fā)，薅到岑雙雙不忍直視：“好了寶，別薅了，本來就沒多少了。那反正誤會一場，你跟他道歉了沒有??？”
“道了?！辟R千子補充，“還準備請吃飯賠禮的，人家不樂意?！?/span>
岑雙雙又問：“那你加微信了沒有？”
賀千子迷茫了一下，還沉浸在社死的悲傷里無法自拔：“??？”
然后她意識到了什么，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腦袋，“啊！我沒加！”
岑雙雙：“……上天為了讓你跟你的暗戀對象能更進一步而敞開了大門，結(jié)果你不僅關(guān)上了門，還沒留一扇窗？”
賀千子開始嗚嗚嗚，這回社死的悲傷快要淹沒她了。
3
是的，賀千子，暗戀費泊君。
賀千子身為外語學院的大三女學生，三年來已經(jīng)厭惡了只有英語和二外的世界，于是決定選修一個中國話的課程來契合自己中國人的身份。
她看了選課攻略帖，結(jié)合了一下自己的興趣愛好，在全校上萬人手中搶到了名額只有一百二十個的《戀愛心理與健康》。
她本人是高度近視，上課必須得坐在前幾排，又不愿意扎眼，就坐在了靠近教室前門的第一排的角落位置。
冬末春初的時候，下午第一節(jié)課總是讓人昏昏欲睡的。
賀千子好不容易才從預備鈴里清醒兩分，剛戴上眼鏡，就看到有個男生沖著自己而來，大概是看了下教室人滿為患的情況，然后彎腰問她：“同學，你旁邊有人么？我可以坐在這兒么？”
他在提問之前，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子。
賀千子突然覺得，被敲的應該不止是桌子。
她跟這位輕叩自己心門的男同學隔了一個位置坐了一節(jié)課，彼時還只是浮于表面的好感。等到第二周，賀千子又和他坐在了同樣的位置，她不可避免地開始想是不是什么命中注定。
恰好也是第二周的這節(jié)課，老師提問了一個問題：“大家覺得該怎么看待網(wǎng)絡上，一些女孩子說自己不能穿短裙短褲，因為男朋友不讓，這樣的現(xiàn)象呢？”
賀千子心想，能怎么看？閉眼不看，畢竟他人的“恩愛”與自己無關(guān)。周瑜打黃蓋，一個愿打一個愿挨，別人還能說什么呢？
有個男同學主動發(fā)言：“我覺得這種現(xiàn)象是正常的，因為現(xiàn)在那種案子的犯罪率很高啊，女生走夜路穿短裙，所以犯罪率居高不下。男朋友也是為了為女朋友的人身安全著想，不穿短裙短褲，遇到危險的概率也就下降了很多啊。”
賀千子沒忍住冷笑一聲：“傻瓜?！?/span>
然后她發(fā)現(xiàn)，冷笑的不止自己，還有旁邊這位男同學。
那位男同學坐下，老師問其他同學的想法，他就開口了：“我想，剛才發(fā)言的男同學的心是好的，但是本末倒置，忽視了這類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原因不是女性的著裝問題，而是犯人的問題。這是受害者有罪論?！?/span>
老師笑了一下：“那你怎么看待我剛剛所說的現(xiàn)象呢？”
他回答道：“如果拋開男女戀愛關(guān)系不談，所有人都具有穿衣自由，只要不違背公序良俗與社會道德，想穿什么衣服就可以穿什么衣服。戀愛關(guān)系不是束縛穿衣自由的借口。當然，”他頓了頓，“畢竟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，一個愿打一個愿挨，別人也不好去指摘。”
賀千子都忍不住想為他鼓掌，他完全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誒！
等到這個話題揭過，賀千子猶豫了很久，才在草稿紙上寫下“我覺得你說得很好”，然后推到他的面前。
他看見后有些愣怔，隨后眉眼舒展，帶著淡淡的笑意，對她低聲說：“謝謝你?！?/span>
賀千子趕緊把草稿紙拿了回來，望墻望門就是不望人，以此試圖掩蓋自己的驚慌失措與小鹿亂撞。
也是這節(jié)課之后，賀千子找人打聽了一下，知道了他是法學院大三的費泊君，幾乎滿績、競賽證書兩手抓的超強大佬。
而她，專業(yè)中流，專四還沒考出來，其他的證書可以說是沒有，整天除了混吃等死就是擺爛到底。
賀千子心想，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，她完全配不上呢！
4
在地鐵事件之前，她和費泊君的交集只有每周一節(jié)的《戀愛心理與健康》，而且學期過半，能見到他的機會越來越少。
本來今天出乎意料在地鐵上遇到費泊君，賀千子以為是愛神帶著幸福來敲門，卻沒想到是老天要她在暗戀對象面前社死一回，這讓她下周五怎么好意思再跟人家坐一塊兒??？
想歸這么想，這周五，賀千子還是雷打不動地坐那兒了。
費泊君又踩著預備鈴姍姍來遲，一進門就沖她打了個招呼。
賀千子受寵若驚地看他坐下，有些話不過腦子就脫口而出了：“你還坐在這里啊？”
費泊君微微挑眉：“嗯？你幫人占座了么？”
“那倒是沒有……”賀千子一想起周末的事情就覺得羞憤欲死，“但是，我不是，那啥，誤會你了嗎？就，你……”
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東西，啊，撞墻算了！
費泊君笑了，他今天穿著一件墨綠色的襯衫，襯衫上有樹葉的淺淡紋路，笑起來春風化雨，溫暖至極：“都說是誤會了，你也跟我道歉了，我原諒了你，這件事情不就過去了么？”
賀千子連連點頭：“你說得對?！?/span>
費泊君又笑了一下，沒說什么。
這一節(jié)課，賀千子老是忍不住用余光觀察費泊君。
大概是她的目光過于灼熱，費泊君突然扭頭過來對她低聲說：“好好上課?！?/span>
“嗯？什么？”賀千子沒聽清，身體稍稍朝他靠近，等費泊君重復了一遍，才反應過來，頓時有些不好意思。她下意識找借口，“我、我在好好上課啊?！?/span>
費泊君無奈地笑了，聲音低低沉沉的：“老師剛剛說什么了？”
戀愛腦附身看了人家大半節(jié)課的賀千子當然答不上來。
于是費泊君說：“老師說要做小組任務，你愿意跟我一組么？”
能跟暗戀對象一起做作業(yè)，這還能拒絕？賀千子一口答應。
費泊君的眼里閃過一抹光亮，他的笑意變得與平時不太一樣，像是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在偷摸得意：“逗你的，這節(jié)課沒有小組作業(yè)?！?/span>
賀千子愣住，意識到他在跟自己開玩笑，氣鼓鼓：“干嘛騙我？”
“不是有意騙你。”費泊君左手支著下巴，歪過頭看她，語氣和姿態(tài)都熟稔得仿佛他們倆已經(jīng)認識很久了，“想讓你回回神，仔細聽課?！?/span>
賀千子“哦”了一聲。
她趴在桌上，慢慢把自己的臉埋入胳膊間。
心臟有些酸酸的，鼻尖也是，感覺有點奇怪。
她很難不多想，費泊君這句話僅僅是在說讓她上課不要看他嗎？還是他察覺到了她的想法，在暗示她呢？
賀千子也知道，暗戀的時候最怕胡思亂想和自作多情，或許人家什么意思都沒有，可她這邊已經(jīng)自亂陣腳、張皇無措。
5
這節(jié)課后，賀千子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微信好友多了個申請，通過群聊添加的，費泊君。
賀千子很快同意了。
費泊君先是發(fā)了個貓貓搖尾巴的表情包過來，隨后一直在輸入中，搞得賀千子不太好意思問他怎么了。
還好費泊君很快打完了字，說是他最近參加了個創(chuàng)新創(chuàng)業(yè)比賽，還缺一個人，問賀千子愿不愿意加入他的小組。
他還多了一句：“不是騙你哦，是真的。”
賀千子在屏幕這邊咧嘴笑，問：“為什么找我??？”
他可是大佬誒，他如果缺組員的話，法學院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抱大腿的吧？
費泊君說：“因為我們有外語的需求，需要專業(yè)人士?！?/span>
噢，原來是這個原因，好公事公辦啊。賀千子又說：“但我專四都還沒過，我的英語超爛的。”
費泊君那邊好久沒回。
賀千子心想自己是不是搞砸了，難得有接觸的機會，還加到了微信，結(jié)果自己卻這么不識相，一點兒也不給面子……他會不會生氣?。?/span>
她趕緊去問還在上課的岑雙雙，岑雙雙秒回：“確實有點不給面子，但是你實話實說，也沒什么毛病，起碼你很坦誠啊?？偙戎蠹尤胄〗M，他發(fā)現(xiàn)問題，再說你的不對好吧？不過你也不用很擔心啦，上次專四就是很難啊，很多人沒過，你就差了一分而已，沒事啦，相信自己！”
她這么說，賀千子也毫無信心。沒過就是沒過嘛，要是她真的英語很好，怎么會就差一分？
賀千子躺在床上，都快睡著了，聽到消息提示音，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一看。
費泊君回了：“沒有啊，大一的時候我看過你英語演講的樣子，口語很好。我記得決賽的主題是追逐夢想，別人在說他們的夢想是成為什么樣的人，而你在說你的夢想是找到你自己并成為你自己。我覺得你的思想比別人深刻很多，也覺得你說的很對。專四不過是一場考試而已，書面和你真實掌握的有時候并不一樣，沒過不代表你不優(yōu)秀?！?/span>
賀千子的睡意突然就飛走了。
她有點想哭，又覺得自己很矯情，剛才上課的時候還因為人家一句要她認真上課的話難過好半天，現(xiàn)在又因為人家一段話被搞得眼淚汪汪的。
大一演講，講的什么她都快忘記了，就記得自己面對臺下一堆人，心跳如鼓語速飛快，大概表現(xiàn)很糟糕，只拿了個三等獎。
她沒想到，那個時候費泊君居然坐在臺下，而且還記得她的主題，甚至記到了現(xiàn)在。
賀千子加入了費泊君的創(chuàng)業(yè)小隊，并且保證：“我一定會拿出我畢生所學來幫你拿獎的?！?/span>
要不是當時是在開組會，旁邊還有三四個同學虎視眈眈，賀千子覺得自己腦袋一熱，直接告白也說不定。
費泊君愣了一下，隨后笑了：“拿不拿獎不是最重要的啦，別給自己太大壓力?！?/span>
6
也得益于這個比賽，賀千子和費泊君見面的機會多了很多。
他們的創(chuàng)業(yè)方案需要英文版報告，這項工作自然是交給了賀千子。賀千子為了保證自己的行文準確，也為了確定自己理解無誤，經(jīng)常和費泊君進行線上與線下的溝通。
當然，是只有她跟費泊君兩個人。
線下的溝通地點，往往都是空教室或者圖書館，她在這邊逐字逐句敲英文，費泊君在旁邊看法律文書，偶爾會湊到她的電腦屏幕面前，問她哪句話是什么意思。
有天賀千子敲累了，活動筋骨的時候隨口問他未來的打算。
費泊君放下課本，想了想：“目前是打算去考法碩，之后看看能不能進律所吧?！彼^看她，“你呢？”
“考研？大概吧，我不太確定啦?！辟R千子瞇著眼睛，窗外的太陽曬到她，有些刺眼，但她懶得拉窗簾了，“我不是很想工作，可是考研又太難了……干脆找個人嫁了好了，當個家庭主婦。”
賀千子故意開玩笑，想看看費泊君什么反應。
他站起來，將教室的藍色窗簾拉開，確保陽光曬不到賀千子的眼睛。
她有些呆，聽到他說：“我是覺得，反正年輕的話，想做什么都可以做。不過嫁人這件事情還是要考慮清楚，畢竟現(xiàn)在的婚姻壓力很大，可不一定比工作或者考研輕松。而且無論如何，遇人不淑的話，女孩子都是吃虧的?！?/span>
賀千子看著費泊君的眼睛，室內(nèi)光線暗下來，他的眼珠黑白分明，有著她的倒影。
她有些心癢癢，開始說話不經(jīng)思考了：“費同學，我總覺得你對男女關(guān)系思考很深刻??？你談過戀愛嗎？”
“當然，不過分手很久了?！辟M泊君笑了，他坐在賀千子對面，左手撐著下巴，另一只手放在桌上，只需稍稍往前，就能碰到她同樣放在桌上的手，“那你呢？賀千子，你談過戀愛么？”
賀千子突然清醒了。
她沉默下來。
費泊君意識到不對勁，慢慢坐正了身體，表情也嚴肅起來：“怎么了？對不起，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？”
“不是?！辟R千子飛快地說了兩個字，緊抿著嘴唇，“我談過戀愛，但是——”
7
但是，不是什么愉快的戀愛。
或者說，在沒分手之前的熱戀期間，是相當愉快的。
剛?cè)氪髮W什么都很新鮮，一直沒能在高中早戀的賀千子主動追求了其他學院的一位男同學。
兩個人如膠似漆了三個月后日趨平淡，又三個月后，不是那么和平地分手了。
“他，沒有在朋友圈公開過我?！辟R千子慢慢說道，“他跟我說他不愛發(fā)朋友圈，我理解。紀念日的時候我送了他禮物，他跟我說他忘記了，我也理解。他不讓我穿短裙，不想我化妝，要我刪掉我手機里的男性聯(lián)系人，我也都理解。我唯一不能理解的是……”
賀千子突然有些猶豫，她覺得她和費泊君的關(guān)系還沒有好到，她將自己的隱私袒露給他看，可她確實對他是喜歡著的，想讓他了解自己。
卻又怕，他在了解自己之后，厭棄自己。
她幾度開口，反復在心里措辭，終于下定決心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，費泊君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，賀千子腦袋一片空白。
“對不起，這是你的隱私，我不該打探的?！辟M泊君表情很認真，賀千子從他的眼里看到了許多情緒，但她現(xiàn)在頭腦發(fā)熱，完全分辨不出，“如果對你來說，這件事情很難受的話，你完全可以不跟我說的，真的。我為我的冒犯而感到抱歉。賀千子，對不起。”
賀千子微微張開嘴：“不、不是……就……”
“不用說啦?！辟M泊君的笑容似乎有些難過，“不要逼迫你自己。對不起，我不是有意觸碰你的傷心事情的。等下我請你吃飯賠罪好不好？”
賀千子睜大眼睛：“等、等一下！”她下意識反握住費泊君的手腕，連忙找回了自己的聲音，趕緊解釋，“我不是不想說！我就是覺得很擔心！我擔心可能我跟你講完你會覺得我很不好！”
費泊君愣住了。
然后他有些無奈地笑了：“無論你說什么，我都不會覺得你不好的。”他放緩了自己的聲音，“你想跟我說什么都可以，不用擔心我的想法。”
這回輪到賀千子愣住了：“費泊君你……”
8
她想問，費泊君是不是喜歡她，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。
可能他就是把自己當做一個比較好的朋友吧？畢竟他們在一起學習、工作，除此之外還會偶爾聊聊各自的日常生活——
不行，再想下去，她真的要以為他喜歡她了！
賀千子松開手，鄭重地說：“謝謝你的善意，你人真的很好。”
莫名其妙被發(fā)了好人卡的費泊君有些摸不著頭腦，不過他說：“你也很好的，賀千子，不要妄自菲薄?！?/span>
賀千子笑了下：“我努力吧?！?/span>
上一段戀愛，給予她的打擊確實很大，讓她在愛情面前束手束腳、畏首畏尾、瞻前顧后。
也不光是愛情，還有其他方面，讓她總是懷疑自我，自我否定。
有時候賀千子會想，是不是不談那一段戀愛，她就不會這樣了。
可她翻來覆去地思考，又覺得，假如再給她一次機會，在不知道前男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之前，她遇上他，還是會心動，還是會主動追求。
可能這就叫，是福不是禍，是禍躲不過吧。
賀千子也忍不住拿費泊君與前男友比較。
她私心覺得，起碼跟費泊君做朋友的時候，他給自己的感覺就與前男友不一樣。
費泊君總是溫柔又愛笑，對什么人都很友好。前男友有時候會為了丁點小事跟她發(fā)脾氣。就像她說的那樣，前男友是真的不讓自己穿短褲短裙，賀千子那時候也明白自己有穿衣自由，可為了討好他，就會按他說的那樣做。
一個愿打一個愿挨。
起碼在這一點上，費泊君不像是會不讓女朋友穿短褲短裙的人。
他真的很好。賀千子想，他以后的女朋友肯定也是很好的人。
“對了，”費泊君突然出聲，“我請你吃晚飯吧？”
剛剛神游半天的賀千子迷茫：“?。繛槭裁?？”
費泊君很認真：“讓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了，是我的錯，所以給你賠禮道歉?！?/span>
賀千子撓撓臉：“但戀愛話題也是我先說的呀?！?/span>
“朋友之間聊一聊戀愛話題很正常的呀?！辟M泊君是這么說的，姿態(tài)突然強硬了起來，“不行，這頓飯你必須給我吃，我必須請客！”
面對這樣耍無賴的費泊君，賀千子乖乖舉手投降。
9
校內(nèi)食堂沒什么好吃的，三年來也都吃遍了，費泊君帶賀千子去了大學城廣場吃干鍋牛蛙。
這是他們第一次沒那么公事公辦的吃飯——之前也有一起吃過幾次，都在食堂聊比賽項目和學習，但今天他們在聊各種東西。
賀千子驚喜地發(fā)現(xiàn)，費泊君在很多方面，與她有著同樣的想法與思考。
她說波伏娃的第二性，他就會說上野千鶴子闡釋的父權(quán)制。
她表達自己對某個樂隊的喜愛，他就說他也喜歡那個樂隊，興致勃勃地與她討論起各自最喜歡的音樂，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是同一首歌。
她和他討論了希區(qū)柯克和庫布里克，說到了漫威，兩個人都對不做人的漫威破口大罵；她給他講翻譯的歷史，講英美文學的發(fā)展，他對她說法律文書里的趣事，張三李四王五的糾葛。
可能可樂喝多了也醉人，賀千子對費泊君感嘆道：“我感覺你跟我像是有著同樣的靈魂，但是性別不同?！?/span>
“你想說靈魂伴侶？”費泊君笑著看她，“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很熟悉，就是大一你演講比賽那次?！?/span>
室內(nèi)悶熱，賀千子覺得自己的心更熱：“我真沒想到你能把我當時的那個話記那么久。”
“我當時也很迷茫?！辟M泊君說，“我家里人不希望我學法律，他們希望我學醫(yī)，我背著他們改了志愿，來到了這所學校?？晌矣钟X得很難過，我熱愛的不受家里支持?！?/span>
費泊君垂下眼，睫毛微動，突然成了喧鬧的環(huán)境里唯一安靜而沉默的存在。
賀千子張口，想安慰，又不知道從何說起。
“那天我去聽比賽，我在聽他們說他們的夢想是什么，他們?yōu)榱俗约旱膲粝胱龀鲈趺礃拥呐?，我就覺得苦悶?！辟M泊君淡淡地說道，“我也有夢想，但我的夢想看起來遙不可及。我是我家里唯一一個學法律的，我的父母、爺爺奶奶、外公外婆，全是醫(yī)生，他們更希望我走上醫(yī)學之路。我也很糾結(jié)，到底要不要退學，因為我的任性，他們都對我很失望?！?/span>
10
但是，那一天，他坐在臺下，聽到臺上有一個女孩子用顫抖的聲線說她的夢想是成為自己。
大概是太緊張了，她的語速很快，不過發(fā)音清晰準確，并不妨礙他聽懂。
他聽她說，她很迷茫，她在這所學校學習英語，不是因為她有多么熱愛英語，而是在一眾專業(yè)里面，她覺得英語最好就業(yè)，加上她的英語成績還算不錯，所以填了。
她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么，她周圍的同學都對英語充滿了熱愛，一個個都希望成為英語教師或者翻譯家或立志進入外交部，只有她在想混完四年畢業(yè)。
她沒有別的夢想，因為夢想是遙不可及的。如果真的能實現(xiàn)的話，她希望能找到自己，探索自己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，然后成為自己。
她在臺上笑，說可能聽起來很虛無縹緲，沒有其他同學的腳踏實地，但她確實是這么想的。人這一生活在這世上，雖然要為了活著而將就，但也要知道，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什么。
她講完，鞠了個躬，臺下稀稀拉拉的掌聲里，他的手掌都快拍紅了。
毫不夸張，她觸動了他的內(nèi)心。
哪怕他們素不相識。
他知道這個女生叫賀千子，他想雖然以后可能不會再遇到這個女生，但他會記得她的名字，以及她說的話。
沒想到，他遇到了。
更沒想到的是，之后她還把自己誤會成了變態(tài)。
11
“那是意外！意外……”賀千子支支吾吾，“是我犯渾了?！?/span>
費泊君笑得很開心：“沒關(guān)系啦，你那也是感情上頭，不過我也很佩服你啦，那么勇敢?！?/span>
賀千子：“勇敢錯了人還是蠻尷尬的。”
“不會啊，”費泊君拍拍她的肩膀，“我知道你一片好心嘛?！?/span>
兩個人并肩往學校的方向走，賀千子突然問：“費泊君，你現(xiàn)在有戀愛的打算嗎？”
費泊君毫不猶豫：“有啊?！彼皖^看著她，“如果是你的話，那我就有這個想法?！?/span>
賀千子被他一記直球直接打蒙了：“什么？”
費泊君站定，夜風吹起他的發(fā)絲與衣擺，路燈照亮他的面容，他表情認真，語氣鄭重：“最開始只是因為你的演講對你印象深刻，后來跟你一起上課，發(fā)現(xiàn)很多話題我們有著共同的想法。而且一起工作的時候，你認真工作的樣子很好看，非常吸引我?！?/span>
講到這里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移開視線，又立馬重新直視著賀千子的雙眼，“今天和你聊天也很開心，‘靈魂伴侶’不是在開玩笑，我確實是有這樣的想法。”
賀千子已經(jīng)完全傻掉了。
費泊君連忙補充：“當然，我不是說，現(xiàn)在就要你給我一個答復。賀千子，我確實喜歡你，但我也不想逼你，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，也完全沒有關(guān)系的！”
誤會男神偷拍我報警，羞愧道歉，他卻說“當我女友就原諒”
賀千子此時已經(jīng)很難準確形容自己的心情了。
大概是有一千支煙花在腦袋里瘋狂亂炸，噼里啪啦，還有許多蝴蝶在喉頭，幾乎要振翅飛出。
費泊君很緊張：“你怎么不說話啊，賀千子？”
“我……”賀千子感覺自己的聲音細若蚊囈，也有可能是心跳聲蓋過了自己的聲音。
她想朝費泊君靠近，在告白的時候，費泊君和她始終隔了一米的安全距離，但現(xiàn)在她特別想跑到他的面前，即便這一米她只要一步就能跨越。
可她動不了了，因為所有血液涌向大腦，她的臉頰發(fā)燙，頭昏腦漲。
費泊君朝她試探地走進一步：“什么？”
下一秒，蝴蝶飛出。
賀千子被小石頭絆了一下，直接撲到了費泊君的懷里。
費泊君下意識接住她，問她有沒有事。
接著路燈的光，他看到賀千子的臉已經(jīng)紅透了，眼睛卻清亮欣喜。
“我也喜歡你！”
賀千子終于大聲說道。
12
好了，這下不只是一個人的腦袋里在炸煙花了。
13
在校門口，保安叔叔讓他們兩個拿出學生卡來證明自己的身份，又比對了半天，問：“你們倆為什么臉這么紅?。慷几掌幌窳?。”
費泊君不愧是學法律的，這種情況下腦子也轉(zhuǎn)得飛快：“我們剛剛跑過來的?！?/span>
保安叔叔笑了：“年輕就是好啊，行了，進去吧?！?/span>
兩個人接過證件，費泊君朝賀千子伸出手，賀千子美滋滋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里，還有些不可思議：“我這就多了一個男朋友啦？”
“是啊，是不是不夠真實？”費泊君捏捏她的手，軟軟的，比他的要小好多，“趕緊習慣一下，女朋友?！?/span>
賀千子傻笑出聲。
這天晚上她回到寢室跟室友們分享了這件事情，室友們都很高興她拿下了自己的暗戀對象。
賀千子心說，哼，畢竟這可是雙向暗戀??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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暑假的時候，費泊君留校備考，賀千子找了兼職。
有天他們坐3號線，賀千子突然說：“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？”
“有啊?！辟M泊君掏出手機拍下照片，低聲說，“不過這回應該是人贓并獲了?！?/span>
賀千子睜大眼睛，立馬明白了。
當他們兩個一起壓著地鐵偷拍男去警察局的時候，警察叔叔還記得他們，卻沒想到真被他們兩個逮到了真正的變態(tài)。
做完筆錄，他們牽著手往學校的方向走，賀千子在說她當時想請費泊君吃飯，費泊君都不給面子。
費泊君說那好，今晚他請吃飯，彌補一下她的遺憾。
賀千子笑著抱住他的胳膊。
“我們通過辭藻互相融入了對方，我們的邊界模糊不清?！蓖蝗唬M泊君說了這樣一句話。
賀千子很快反應過來：“我們組成了一個虛幻縹緲的王國?！彼D了頓，“伍爾夫？”
費泊君牽緊了她的手，與她十指相扣，他看著她的短裙在夕陽的照耀下呈現(xiàn)出溫暖的色調(diào)。
他低聲說：“也并不虛幻縹緲，我們的愛是真實的?！?/span>
賀千子故作夸張地抖了一下：“你今天好肉麻呀?！比缓笏尤饴椋暗俏揖拖矚g你這樣?！?/span>
費泊君沉默了：“還是別了吧，你對浪漫過敏嗎？”
賀千子哈哈大笑，費泊君無奈又縱容地把她抱在懷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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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爾夫還說了一句話：“一個人能使自己成為自己，比什么都重要?！?/span>
這正是賀千子當年寫下演講主題的原因。
她以為自己的小心思不會被人明白，沒想到幾年后，會有一個這樣好的男人與她聊起伍爾夫。
多浪漫啊。
她才不對浪漫過敏呢！（原標題：《見義勇為但是發(fā)現(xiàn)搞錯了對象怎么辦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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