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滹沱河邊陽坡村的一條胡同——扁擔胡同里，瑞霞和琴花是胡同里最談得來的人。
最近，琴花和瑞霞正商量著一件事——賣服裝。他們?nèi)ユ?zhèn)上工商所辦了營業(yè)執(zhí)照，還去
省城的南三條批發(fā)市場進了貨。從省城回來，她們的自行車后架上馱著一大蛇皮袋服裝。
第一次趕集賣服裝，讓瑞霞既激動又振奮，當然還有一點兒羞澀。
她和琴花趕的是北孫村廟會。他們各自在街邊找兩棵樹，樹之間拴根繩子，將衣服往上面一搭，就站在攤位前等待顧客的光顧。
一個叫黑虎的攤位離瑞霞不遠，那里總圍滿顧客。黑虎嘴角叼支煙，高大勻稱的身子直直地戳著，笑紋散開在黝黑的長條臉上，還不時嘻嘻哈哈地和顧客開玩笑，就在這談笑聲中完成了交易。你不服不行!
這天上午，瑞霞和琴花賺了二十多塊，差不多頂從前好幾個月的收入(隊上一個工值沒超過二角，一個壯勞力一天才掙個工)。這可是一筆大收入!
他們很高興，畢竟初戰(zhàn)告捷。也有一上午一件沒賣的——沒開張!
后來，她聽說黑虎上午掙了七十多塊。掙這么多，才賣了三件衣服，她這才知道了人和人之間的差距。
瑞霞開始在心里思索一個問題: 同樣賣服裝，為什么人家黑虎能賣那么高的價錢，自己卻做不到呢?
不過，這個問題在幾天之后就解決了。
一是要價要高，狠!比如，一條褲子十元進的，你得要五十;和買主討價時，不能心慈面軟，要通過察言觀色來捕捉對方的心理，以便采取相應對策。最后，即便三十元賣出去，也要做出惋惜不已的樣子:“唉，看你這么喜歡，又是實誠人，我就賺個跑腿費吧?！辟I主呢，也樂意聽這話——認為自己買得值!
第二，就是會夸人!尤其對女買主，即便她穿上不怎么好看，也要說好看。還要說，三分俏來七分打扮，你本來長得俊氣，穿上它把你襯得更俊氣了!往往這么一夸，對方極有可能將手伸進口袋掏錢。人常說:一年學個莊稼漢，十年學成買賣人！
做買賣，要的就是心眼活泛。
起初，瑞霞心里還有些不安。可后來當她面對買主時，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的嘴巴。說出這樣的話來，竟然那么流利與坦然。這樣的結(jié)果自然買賣成交，而且價格令她十分滿意。這讓她自己都感到奇怪與驚訝。
她在這方面的長進，得到了同行的贊許。都夸她:“看人家瑞霞，真是個機靈人，才干幾天呀，都快成買賣精了?！薄百I賣精”，是人們送給生意人最好的褒獎。
琴花也夸她，目光里更有一絲難以壓抑的熱羨。
有一次收攤時，琴花悄悄地對她說:“你知道我那件棗紅大衣賣了多少錢嗎?”
她鉚足勁兒往大里說:“三十吧?！蹦羌笠率畨K進的，三十可是成本的三倍。
琴花搖搖頭，伸出一根指頭朝她晃晃。
莫非十塊?不對吧?
“一百!”
哎呀，一百!瑞霞不信，可又不能不信。誰這么傻呀!再說，這不是捉弄人嗎?
“心不能太軟了…… 琴花說，“只要看準她(他)想買，就得想法哄住，送到嘴邊的大魚，放走了才是笨蛋!”那語氣，有幾分炫耀，又似在談經(jīng)驗體會。
琴花也長進這么快!瑞霞不得不很服琴花的機靈與精明。
大家結(jié)伴往回走時，又都把許多贊美的話送給了琴花。都說，還是人家琴花厲害，十塊錢進的衣服能賣到一百！
常山城隔三天一個大集，集市位于縣中心小學門前的大廣場。每逢集日，瑞霞就和伙伴們到這里出攤。臨近中午時來了個年輕女孩，紅撲撲的圓臉上，生幾點兒雀斑，身材高挑，梳兩條小辮兒，穿一件棗紅色半舊風衣，一看就是鄉(xiāng)下來的。她手里拿一個花手帕，在每一個攤位前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，最后停在瑞霞的攤位前。她相中了一件深藍色上衣。
“這件什么價呀?”
瑞霞用驚喜的口吻說:“哎呀，你真有眼力，這件衣服最適合你!”
她學看別人的樣子一不，其實也是地內(nèi)心里想說的。租然這句話起了作用，少女不好意思地笑:“到底多少錢呀?大姐!”
“一百!”瑞霞脫口而出。
“啊!這么貴?
“貴?一分價錢一分貨!這么好的衣服，還貴?不信你問問，到哪兒也是這個價!”又補充，“我沒有和你多要! ”“便宜點兒吧，便宜點兒俺就買!”少女手里拿著那件衣服不肯放下。
“你本來長得就俊，穿上它就更俊氣了!紅花還要綠葉配哩!你說是不是呀，大妹子?”瑞霞一臉笑盈盈地說，“自己喜歡又合適，哪還講個貴?”
“大姐，再便宜點兒吧!”
望著少女那懇求的眼神，還有那張鄉(xiāng)下女孩子特有的清純樸實的臉頰，瑞霞心軟了。多便宜點兒吧。一個聲音對她說。
但另個聲音馬上反駁:“哎呀，這是生意，生意!生意經(jīng)上不是說，只有強送的貨，沒有賤賣的貨!要想多賺錢，心就不能太軟!”
兩種聲音在她耳邊打架，但后個終究壓過了前者。
“看你這么喜歡，就便宜五塊錢!”她做出大度的姿態(tài)。姑娘的手伸進口袋，但很快又抽出來。她搖搖頭:“我再轉(zhuǎn)轉(zhuǎn)吧。”
“再便宜我就賠錢哩。——好吧， 你轉(zhuǎn)轉(zhuǎn)吧?！比鹣夹睦镉械?，這種款式的衣服她是獨一份。
果然，沒多大會兒少女又轉(zhuǎn)了回來。少女將手伸進衣袋，盡管有些不情愿……
“大妹子，我沒哄你吧?”瑞霞將那件衣服小心地疊好，笑呵呵地拍到少女手里。
這是她今天賺得最多的一筆，也是開始賣服裝以來，一件衣服所獲利潤最高的一次。
然而，那個純樸中又有幾分羞澀的少女的臉龐，不時在瑞霞眼前浮現(xiàn)。她仿佛看到了從前的自己.....
這天琴花的生意不大好，一上午沒有開張，面對人們對瑞霞的夸獎心里未免有點兒失落，但依然為她的好友高興。
■文/摘編自《滹沱人家》（康志剛 著 花山文藝出版社出版）
■圖片除圖書封面外均為網(wǎng)絡配圖，圖文無關
■編輯/徐姍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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